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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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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然還沒收拾好表情,辦公室的門就開了,直接和羅曉晨撞了個正著。

羅曉晨微微一楞,心虛道:“你,你什麽時候來的?你聽到了什麽?”

宋然尷尬極了,索性裝作沒有聽見自己的“舔狗事跡”,微微一笑道:“我剛來,聽見柳總讓你出去。”

“哼,柳總……柳總今天心情不好,他不想對我發火,就讓我出來了。”羅曉晨一邊往自己臉上貼金,一邊撩了撩頭發,故作高傲道,“你現在最好別進去,你和我不一樣,柳總可不會對你客氣。”

“是嗎?”宋然挑了挑眉。

平心而論,羅曉晨長得確實不錯,雖然下巴有輕微的整容痕跡,眉毛也細了點兒,但還算是個小美人。

可不巧的是,他犯了柳謙的三大忌諱:第一,柳謙長相斯文漂亮,大學時經常被人騷擾,所以他不喜歡別人主動勾引;第二,雖然喜歡美人,但柳謙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開;第三,柳謙非常討厭宋清霜,覺得宋清霜是個虛偽的作逼。

見宋然似笑非笑的樣子,羅曉晨惱道:“怎麽,難道你不信?我都搞不定柳總,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……”

宋然懶得跟他計較,只簡單道:“我去和他聊聊。”

“嘿,‘聊聊’?好大的口氣,你以為你是誰……”

宋然不再搭理他,直接推門走了進去,又“砰”一聲關上門,把羅曉晨嘰嘰喳喳的雜音隔絕在外。

巨大的辦公室裏,一個修長的背影站在落地窗前,他狠狠吸著煙,頭也不回道:“滾出去。”

宋然淡道:“匯星的張雲騰前幾天被媒體爆了出軌醜聞,柳總您應該聽說了吧?”

柳謙微微一楞,緩慢回過身,冷冰冰地橫了宋然一眼: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?”

柳謙身型修長,容貌斯文漂亮,槍灰色的細框眼鏡後面,是一雙勾魂攝魄的細長桃花眼,再加上一身細條紋休閑西裝,整個人非常騷包,難怪那些小明星爭著往他身上撲,嘖嘖。

宋然正在腹誹,柳謙又問了一遍:“你什麽意思?”

宋然直直望著昔日好友,解釋道:“崔導很小的時候,父親就出軌跑了,所以他最討厭出軌的人。張雲騰鬧出這樣的醜聞之後,無論從輿論公關角度,還是從崔導私人角度,我個人都認為,崔導的下一部電影,不會再用張雲騰這個禦用男一了。”

柳謙瞇了瞇眼睛:“所以?”

宋然耐心道:“柳總您和崔導雖然有些交情,但一直沒有深度合作,《大陳秘史》的男四號雖然只是個配角,但我們以此為契機,可以和崔導進行業務上的密切接觸,為以後進一步的合作鋪路。”

柳謙了然道:“你的意思是說,我們借《大陳秘史》男四號這個機會,和崔雪多多接觸,把崔雪下一部電影——《成王》裏面張雲騰那個角色拿過來?”

宋然搖了搖頭:“《大陳秘史》男四號也好,《成王》男一號也好,都只是一個開始,不是最終目的。”

“那最終目的是什麽?”柳謙來了興趣。

宋然胸有成竹地笑了笑,開始畫大餅:“柳總,咱們雲中傳媒在偶像娛樂這塊做得很好,但影視方面始終差了一口氣,所以當年和宋氏談收購的時候,價格總是談不攏。如果借《大陳秘史》,拿到《成王》,以崔導的口碑,加上咱們的運營,再加上不斷擴容的國內電影市場,前途不可限量啊。”

柳謙果然沈吟起來。

“柳總,您想想,您只要幫忙打個電話,成了自然好,不成也不虧,不是嗎?”此時此刻,宋然已經有了八九成把握,柳謙一定會幫他打這個電話。

羅曉晨簡直太嫩了,低三下四苦苦哀求有什麽用,這種事情得反客為主,讓柳謙知道這件事情對他自己有好處,對雲中傳媒有好處,他才會上心——商業談判最基本的技巧,從對方的角度出發,聊對方最關心的事情。

說白了,你想要這個角色,關他柳謙什麽事?他憑什麽幫你?你得告訴柳謙,這事兒對他有好處。

柳謙想了一會兒,擡頭望向宋然:“你就是那個……宋小然?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。”柳謙若有所思道,“可能有些人感情上容易犯傻,做事倒還算靠譜。”

“我不知道柳總您在說什麽。”宋然實在不想再提“舔狗事件”,索性裝傻。

“算了,不說這些了。”柳謙對他勾了勾手指,“過來。”

柳謙這狗逼玩意兒又想幹嘛?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,宋然只好走了過去,臉上還掛著淡然的笑容,他真是佩服自己。

柳謙上下打量著宋然,忽然伸出手,很輕佻地捏住他的下巴:“仔細看看,其實你模樣也挺不錯的。”

宋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,隨即反手捏住柳謙的手腕,手指很暧昧地摸了摸對方手腕內側的細膩皮膚,故意壓低了聲音:“柳總也是。”

柳謙瞪著他,莫名其妙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,有種跟狐朋狗友調情的詭異感覺。

他趕緊放下手,很不自然地把手指在衣襟上擦了兩下,這才勉強壓住雞皮疙瘩,輕咳一聲道:“行了,我知道了,我待會兒就跟崔導打電話,這兩天你讓羅曉晨好好磨練演技,可別給咱們雲中傳媒丟人現眼。”

宋然暗暗笑得肚子疼,表面卻很恭謹:“謝謝柳總。”

出門之後,羅曉晨還站在走廊裏,他十分狐疑地望著宋然:“你和柳總說了些什麽?”

宋然一邊往電梯走,一邊隨口道:“你好好揣摩角色,過兩天我帶你去崔導工作室試鏡。”

羅曉晨瞪大了眼睛,趕緊追了上去:“真的?你搞定柳總了?他答應幫忙牽線?我看你他媽是吹牛吧,就你那副慫樣……”

宋然實在不想搭理此人,但想到那十萬塊年終獎,還是站住腳,認真對羅曉晨道:“羅曉晨,不要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裏。我其實也不太喜歡你,但我們兩個是利益共同體,我幫你爭取到試鏡機會,你努力拿到角色,大家都開心,OK?”

羅曉晨瞪著他:“講這些狗屁大道理做什麽?你喝酒把腦子喝壞了?”

宋然淡淡道:“不是喝壞了腦子,只是酒醒了。其實吧,我對你的演技也不抱希望,不過現在很多年輕演員的演技都……哈哈。聽過那個故事嗎?你不用跑贏老虎,跑贏身邊的人就行,你自己回去琢磨吧。”

“什麽意思?”

宋然懶得再跟他多說,揮揮手離開了。

回到春江小區的時候,天色已經很晚了,初冬的晚風帶著淩冽的寒意,小區裏沒什麽行人,一盞昏黃的路燈發出“哧啦哧啦”的刺耳電流聲,時明時暗。

宋然啃著熱騰騰的手抓餅,拎著老板送的兩個煮雞蛋,哼著走腔的小調,慢悠悠地往回走,腳步忽然頓住了。

“喵嗚~”

昏黃的路燈下面,趴著一只瘦骨嶙峋的小黑貓,它實在太小了,還站不起來,碧綠的眼珠死死盯著宋然手裏的手抓餅:“喵嗚~”

宋然和小東西對望了三秒鐘,胸口忽然一片柔軟,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,把煮雞蛋剝了皮,掰了半個蛋黃放在小貓面前:“喏,你不能吃手抓餅,吃這個。”

小貓低下頭,嗅了嗅蛋黃,呼嚕呼嚕吃了起來。

宋然盯著它看了一會兒,見它吃得專心致志,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,便暗戳戳地伸出手,試圖摸摸對方。

還沒摸到呢,小貓忽然“喵嗚”一聲尖叫,反手就給了他一爪子,手背上頓時浮現出幾條細細的血痕。

宋然疼得“嘶”了一聲,而後勃然大怒道:“你這只白眼狼……不,白眼貓!你吃了別人的東西,就得讓別人摸,這是江湖規矩!你到底懂不懂?”

小貓懶得搭理這個傻逼兩腳獸,繼續低頭吃蛋黃。

“媽的,摸摸怎麽了,摸摸又不會少塊肉。”宋然十分沮喪,但又很慫地不敢再摸了,他從小就非常喜歡貓,悲催的是貓都不喜歡他,換了身體還是一樣。

不遠處的樓頂,一個少年趴在欄桿上,一邊啃著手裏冰冷的硬饅頭,一邊看著路燈下發生的一切。

“傻逼。“少年嗤笑一聲。

他眼睛很好,一眼就看出下面那個餵貓的人,就是對門601那人——那人明明是個窮鬼,住在城鄉結合部的安置房,連二三十塊的外賣都要搶回去,這樣的窮鬼,居然還有閑情逸致餵野貓?

人都吃不飽了,那種沒用的畜生,有什麽好餵的?

少年恨恨地啃了一口硬饅頭,勉強就著唾沫吞了下去,只覺得喉嚨疼得厲害,忍不住又小聲重覆了一遍:“傻逼……”

他不會承認,他內心忽然有點羨慕那只小黑貓,至少有個又窮又傻的人,願意用鮮嫩的蛋黃餵它。

宋然自然不知道有人在樓頂暗暗觀察他,他試探著又伸了幾次手,但到底不敢觸碰,慫了半天,最後只能悻悻然站了起來,把剩下半個蛋黃扔在小貓面前:“算了,不給摸就不給摸吧,大人不記小人……小貓過。”

小黑貓“喵嗚”一聲,看都懶得看他,低頭呼嚕呼嚕地吃著蛋黃。

“小沒良心的。”宋然嘀咕道。

宋然回到家,隨便沖了個澡,在抽屜裏翻出一串鑰匙,來到那間鎖著的臥室門前。

裏面會有些什麽呢?靠,千萬不要是什麽變態玩意兒,他承受不起。

宋然深深吸了一口氣,終於鼓起勇氣,打開了房門。

裏面一片黑漆漆的,宋然在墻上摸索了半天,才“啪”一聲打開了燈,然後他楞住了。

這是一間很小的臥室,只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張書桌,窗簾拉得死死的,地板蒙了一層薄灰,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,只有一點與眾不同——房間的四面墻壁,甚至包括天花板,都貼滿了同一個人的海報。

宋然的海報。

宋然不是明星,自然不會有什麽官方海報,那些海報明顯是偷拍之後,私自找印刷店印的。

微笑的宋然,嚴肅的宋然,眉飛色舞的宋然,沈默不語的宋然,穿白襯衣的宋然,穿駝色羊絨大衣的宋然……足足幾十張,宋然頭皮發麻,感覺自己被各種各樣的“宋然”包圍了。

床上還放著一個棉花娃娃,宋然拿起來一看,琥珀色的杏仁眼,鉛灰色的小西裝,儼然一個縮小版宋然,看起來非常可愛,他掀開西裝一看,娃娃白白的肚子上有個粉紅色的“X”形肚臍眼,還有小粉點咪咪。

“……我什麽也沒看見。”宋然無法接受地把娃娃扔了回去。

他環顧四周,又看到一件熟悉的東西——椅子靠背上那件鉛灰色的西裝外套,好像是自己的……難道宋小然真的偷過自己東西?他一直偷偷地關註著自己,甚至偷自己的衣服,自己卻什麽也不知道?

宋然忍著雞皮疙瘩的感覺,拉開了書桌抽屜,裏面只有兩件東西,一本雜志剪報,一本日記。

剪報的主人公自然也是宋然,內容主要來源於《財富》、《財經報道》等主流財經紙媒,還有一些打印的網上報道,宋然稍微翻了翻,整本剪報做得非常精致,足有三四公分厚,還貼了很多花花綠綠的紙膠帶,一看就費了很大心血。

除此之外,便是一本厚厚的日記。

宋然做了足足半分鐘心理建設,才翻開日記第一頁。

日記的筆跡非常清秀,看起來倒不太像變態日記。

“9月6日,晴。今天和胖哥一起去宋氏集團總部開會,我第一次參加這種會議,不小心看錯了桌上擺放的姓名牌,坐到了大宋總的位置上,其實我這種小角色是沒有姓名牌,也沒有位置的,要自己去搬椅子,坐在最後面。”

“秘書把我拉了起來,大聲數落我,會議室裏那麽多雙眼睛看著我,我覺得臉都要燒起來了,我居然哭了,我實在忍不住,我還是個男的,好丟臉……後來大宋總來了,他沒笑話我,還給我遞紙巾,說芝麻綠豆的小事而已,沒什麽大不了的。他還告訴我隔壁有椅子,可以搬過來坐。”

寫到這裏,日記空了一行,似乎主人猶豫了一下,然後才羞澀地寫了幾個字:“他真好看。”

宋然隱隱想起了什麽,好像確實有這回事,只是太久了,他早就忘得差不多了。

“宋然”,“宋小然”,他倆的名字只差一個字,新人不小心看錯姓名牌也沒什麽,宋然從來不講究這些無聊的尊卑規矩。

他繼續往下看。

“10月11日,陰。我今天在電梯裏看到大宋總了。他和柳總一直聊天,股票什麽的,我聽不太懂,他好像也沒有註意我,可能已經忘記我了。我有些失望,又松了口氣,我這麽難看,穿得又這麽土,我到底在癡心妄想些什麽……”

“要是雲中傳媒被宋氏收購就好了,我就能天天見到他了。”

“我要不要去專升本,讀個文秘專業,到時候萬一可以做他的助理呢?”

“11月25日,雨。今天開季度會議,大宋總也來旁聽了,我壯著膽子去給他倒茶,他跟我說了“謝謝”,還對我笑了,我好開心。會議室的空調開得有點熱,大宋總把西裝搭在一邊,忘記拿走了,我偷偷拿了回來。”

“我覺得自己好惡心,但我好喜歡他西裝上的味道,像冬天的雪松,又清爽又幹凈,抱著它就能睡得很安穩,好像再也沒有煩惱了。”

“今天是他的生日,我刷光了最後六萬塊,買了一對白金袖扣,偷偷寄給了他。他會戴嗎?以前寄給他的那些東西,還有放在他抽屜裏的東西,都沒見他用過……是不是還不夠好?我應該買鉆石袖扣的,可是我的錢不夠了。”

“他出事了。”

後面空白了好幾頁,然後是一些非常潦草的字,仿佛醉酒後胡亂寫的,幾乎無法辨認:“我好想他,我好想他,我好想他……”

“如果我能替他做植物人就好了。”

宋然呆了許久,才慢慢合上日記本,和想象中的惡心反胃不同,他覺得心情很沈重,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。

他出了一會兒神,把日記本放回書桌抽屜,重新鎖上了臥室門,然後把鑰匙放進了床下那個月餅盒子裏。

當天晚上,宋然居然失眠了,他一向心大,是個粘枕頭就能睡著的人,此時卻翻來覆去也睡不著。

那樣的感情,太卑微,也沈重了……值得嗎?有意義嗎?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什麽人,實在沒法理解這樣的感情。

他甚至並不認識對方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半夢半醒間,宋然隱隱約約聽見了什麽聲音,好像是從隔壁陽臺傳來的,那是一種拳頭砸到肉體上的聲音,還有男人歇斯底裏叫罵的聲音,夾雜著“砰!砰!砰!”的沈悶撞墻聲,似乎有人被狠狠扯著頭發,一下一下地往墻上撞……

怎麽回事?隔壁在家暴嗎?要不要報警?宋然迷迷糊糊地想,可他實在太困了,仿佛有一個巨大的漩渦,不停把他的意識往下拉,他稀裏糊塗地睡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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